抓紧我的手
文/齐润艳
一
入冬的第一场大雪，把朝鲁的拉羊车截在了小镇上。坐在小饭馆里，看着窗外扬洒的雪花，朝鲁食不下咽，60只昨晚装上车的小尾寒羊此刻在车上瑟瑟发抖，饥肠辘辘，哀叫声一片。这是刚从木里图买回的小羊，准备回去育肥，如果在这大雪天里不及时入棚舍，不吃粮草，恐怕有的羊会被冻死。这车小羊，五万多块钱呢！
朝鲁红着眼，踱步到门口用靴子踢了踢地面的雪，又抬头看看天空和远处白茫茫的公路，回头对助手格图说：“走！不能把羊冻死到这里。”
“哥，这么大的雪，不行吧······”格图没把握。
“咱们慢点开，问题不大。如果雪不停，过了今晚，羊就有扛不住的。就算今晚雪能停，明天早晨路面湿滑结冰，想走都走不了！”
“那——咱们走？”格图还是有点犹豫。
“走！”朝鲁很坚定。
还有70多公里的路程，现在是下午2点，6点多到家就行。朝鲁心里盘算着，眼睛瞪溜圆紧盯着被雪覆盖的路面，脚下小心的踩着油门，一点都不敢放松。路面很滑，稍微点一下刹车，车子都会趔趄。小心翼翼地行驶了半个钟头，还没走出五公里路。雪越下越大，雨刮器快速摆动着，还好路上没有什么车，但车上小羊凄厉的叫声让朝鲁心急，他让格图给自己点根烟，松懈一下紧绷的神经。在格图点燃烟递过来的一瞬，朝鲁感觉车子不受自己的控制了，后车斗明显往路基下面滑，他急打方向盘，猛踩油门想离开路边，但为时已晚，农柴车缓缓滑下公路，向右边的绿化带倾去。
“不好！要掉沟里！”格图大喊着就要打开车门往下跳。
朝鲁一把拉住他：“你不要命了……”话音还没落，格图200多斤的身子重重的砸在他身上，腰上一阵刺痛，脑袋撞在车门上，随即车里的物品稀里哗啦掉下来。车翻了，两个人被挤在驾驶室狭窄的空间里。
二
最早发现他们的车子掉下公路的，是看果园的老李两口子。大雪天两个人坐在炕上正从后窗户往外看，唠着家常，感叹这是一场瑞雪，来年又是好年景，眼瞅着一辆拉羊的农柴车从公路上滑下来，翻了车。这可了不得，大雪暴天，人命关天，赶紧去看看人有没有事！老李戴上棉帽，披上军大衣，从门口抄起一把铁锹就往出事地点跑，老李媳妇揣上手机也深一脚浅一脚的紧跟在后面。
蓝色农柴车侧翻在路基下面的雪地里，一群羊在翻了的车斗里拥挤踩踏，哀嚎连连，一片惨状。因为是侧翻，一面车门朝上，一面车门被压在下面，老李到车跟前没看见驾驶室里的人，等他爬上车，朝上的车门开了一条缝，一只手伸了出来。老李赶紧一只手拽住车门，另一只手紧紧抓住那只伸出来的手，正在挣扎着出来的格图看见了老李：“大叔，快拉我一把·······”。
“抓紧我的手！”老李一使劲，格图从驾驶室里直起了上身。两个人又一起合力把朝鲁从下面拽出来。朝鲁左脸淌着血，站不稳，喊腰痛。老李冲媳妇大喊:“打电话，快给派出所打电话，说需要救援！带着大夫来！有人受伤！”
于所长带着两个警员赶到的时候，朝鲁已经被老李背到了屋里，在炕上躺着，留格图守着拉羊车。不一会镇上的救护车也到了，朝鲁坚决不上医院，说自己没事，大夫看朝鲁神志清醒，没有大碍，就先给简单消毒包扎，腰部做了固定，然后赶往另一个事故地点。突然的恶劣天气，大小事故不断，争分夺秒的求助很关键。剩下于所长几个人一起研究怎样把车弄出来，羊怎么办。
于所长了解到朝鲁是义和塔拉苏木的蒙古族牧民，此次出来买羊遭遇大雪天气，出了事故，受了伤。当务之急是让他入院治疗，但他放心不下他的车，和车里的羊。于所长一边联系镇里的事故救援车，一边和老李商量能不能把羊先放出来，在院子里喂养两天，不能眼瞅着羊被冻死，饿死。老李说院子养几天羊倒是没事，但是草料是问题，没东西可喂啊！于所长站在雪地里向四周瞭望了一圈，一拍大腿：“这地里不是有玉米秸秆嘛，抱回来喂羊，总比饿死强！”于是他和两个警员还有老李，格图一起在雪地里来来回回十几趟，堆起了像小山一样的秸秆垛，足够60只羊吃两三天。几个人喘着粗气，哈着手，脸上，衣服帽子上，已经分不清是汗，是雪，还是尘土。
皮毛挂雪的小羊被赶下车，赶到已经铺好玉米秸秆的院子里，暂时有了着落。
随后事故救援车到了，顶着风雪，人推车拽，总算把农柴车拖走，车辆损坏不轻，需要维修。
朝鲁知道院子里的羊吃上了秸秆，又看看被霜雪湿了衣服的老李两口子和派出所的同志们，不知说啥好，直挺挺躺在炕上湿了眼睛。
老李吩咐老伴去擀面条，天冷，给大伙都冻坏了，吃点热乎面汤暖和暖和再商量下一步的事。于所长担心朝鲁的腰，劝说他去医院，说羊不用担心，等雪停，他给联系车辆送到朝鲁的牧铺上去。现在最关键的是不要耽误了腰伤。
热汤面条很快用大盆端了上来，几个人站着，狼吞虎咽的秃噜着。一下午又冷又饿，这盆萝卜丝热汤面实惠又温暖。
老李媳妇喂了朝鲁几口，朝鲁吃不下。于所长又给医院打电话，朝鲁的情况必须马上住院！
朝鲁被抬上救护车的时候，他的双手紧紧抓住于所长的手不放，哽咽着说：“给你们添麻烦了！”
“说啥呢，兄弟！我们都是一家人！这是我们应该做的！你安心治疗，不要有任何担心，一切有我们呢！”于所长的话不多但铿锵有力。
朝鲁抬眼看见于所长帽子上的警徽闪亮。
三
出院后的朝鲁和格图专门去看望和感谢老李两口子，当朝鲁掏出1000块钱放在炕上的时候，老李急眼了：“这成啥事了！人这一辈子谁还不碰着点困难，帮点忙不算事！钱不能要，杀羊倒是可以请我吃羊肉！”说完是一阵爽朗的笑声。
朝鲁永远记得事故那天，这位汉族老乡冲车里喊的那句：“抓紧我的手！”在冰天雪地里，那就是一道光，暖了心，也照亮了路。
派出所和医院都送了锦旗。朝鲁觉得还不够，当时最无助的时候，于所长那双大手紧紧一握给他的力量会伴随他终生，温暖而坚定，真挚又朴实。“我们都是一家人！”朝鲁想起于所长说的这句话，笑了。他对格图说：“走，回家，杀羊！明天接老李两口子去吃羊肉，顺便去咱牧铺上逛逛。”
“那，要不要接着于所长他们？”格图追问。
“我们做他那样的人就好！”朝鲁大声回了一句所问非所答的话。
格图眨巴着眼睛，瞬间懂了朝鲁的意思！
两个年轻人的心是火热的，真情和大爱此刻在他们心中有了另一种诠释。
来源：科尔沁文艺
